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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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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到現在都記得自己第一次死時的情景。

那幫偽裝成強盜的殺手沖進來的時候,她跟當時寄居安府的蘇磐正在書房裏練字。那幫殺手來得實在太過突然,她只來得及把蘇磐往書房的暗格裏藏完,便有人踹開書房的門沖了進來。

她甚至都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便被一把尖刀刺進了胸口。意識的最後,她剛好透過暗格的縫隙看到了裏面小小少年驟然瞪大的眼睛。原本還擔心他因為害怕叫出聲來,等了半天也沒聽到絲毫動靜後,這才安心得閉上了眼睛。

臨終,甚至還有些擔心自己的死相會不會在蘇磐那孩子心中留下什麽陰影。

她原以為自己死了也就死了,穿越這樣的好事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沒想到不可能的事竟然成真了。

等到她恢覆意識到的時候,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正躺在一具棺材裏,身旁是一群正扶棺痛哭的陌生人。那些人沒一個是她認識的,動了動腳,感覺胯間似乎有些不對勁,往那裏一摸,竟憑空多出了二兩肉。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接受了自己從一個十七歲的少女穿成個同齡少年的噩耗,安撫完受驚的家屬,便急急往安家的方向趕。

等到她頂著新死的少年的身體站在安家門口的時候,安家那原本整個縣城最豪華的府邸已經成了一片廢墟。算上她,安家一共108條人命,從八十歲的安家老太太到她那個還在繈褓的小侄子,無一幸免。

後來才知道,蘇磐才是真正的目標,她和安家不過是受了牽連的池魚。那幫人原本是蘇磐的繼母派來殺他的,之所以滅安家滿門不過是為了偽裝成盜匪。搞笑的是,安家被滅了滿門,蘇磐這個真正的目標卻逃過了一劫。

穿過來那麽多年,安然早已把安家當成了自己的另一個家,安家的那些人也已經成了她的家人。家破人亡,此仇不共戴天。安然當即發誓要讓蘇磐的繼母血債血償。

然而,令她郁悶的是,她甚至都沒來得及開始謀劃覆仇,她就再次死掉了。原以為這次死了應該就是真的死了,沒想到死完竟然又活了過來。

死去活來,活來又死去了N次,換了好幾次身份,她才終於稍稍摸出了點門道來。

借屍還魂為天道所不容,所以她每次活過來總持續不了多久。想要多活一段時間就只有幫原主了結因果。

不知是巧合還是慣例,每次她重生的對象總有冤屈。

她在陰差陽錯間發現只要覆仇成功她身上那串奇怪的佛珠手串便會有一顆珠子亮起,然後,她便能帶著新身體享受一段短暫的安寧。有時候是幾年,有時候是幾個月,有時候甚至只有幾天。

替原主覆仇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借屍還魂後的她並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獲得原主的記憶,有時候只是一些片段而已。而那些片段大多淩亂不堪,很少會有有價值的東西,有時不僅不記得自己的生平,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快穿文女主角那麽好的運氣,能夠在第一時間接收劇情,獲知原主的生平與冤屈。覆仇之前,最大的挑戰竟然是弄清楚身體的原主到底是怎麽死的。

這個問題有時候很容易就能弄明白,有時候卻要費上九牛二虎之力。

最簡單的辦法當然是直接從棺材裏爬出來,問周圍的人。可惜,這種簡單粗暴的做法雖然行之有效,但卻伴隨著巨大的風險。

前十八次借屍還魂,她曾經試過三次,一次直接被人活活釘死在了棺材裏;一次嚇得所有前來吊唁的賓客屁滾尿流,最後被誤以為詐屍亂刀砍死;最後那次倒是成功知道了原主的身份,可惜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就被一碗甜甜的熱湯毒死了。

被毒死之前,她甚至還覺得那碗湯味道不錯,回味無窮。

她不是帶著金手指的快穿文女主,一切只能靠自己,偏偏當時的背景又是禮崩樂壞,妖魔橫行的民國。於是,她的旅程註定了不可能一帆風順。

所幸她有無窮的機會可以嘗試。死啊死啊,也就慢慢摸索出了訣竅。

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與重生,她**雪恨的手段越來越熟練,而蘇磐也在追逐她腳步的過程中一天天長大了。

他一次又一次的找到她,開始還只會給她添亂,有幾次甚至差點害死她,後來漸漸開始能幫上一些忙。等到安然意識到他已經從一個孩子長成翩翩少年郎的時候,他手裏已經擁有了不小的勢力,有了替他保駕護航的資格。

等她把手串上的一百零八顆佛珠全部點亮的時候,蘇磐已經四十二歲,距離他們兩個第一次相遇已經過去整整三十年,距離她第一次死去已經過去整整二十九年。

二十九年,一萬多個日日夜夜,足以讓一個繈褓中的嬰兒長成頂門立戶的頂梁柱,也足以讓一個壯年人變成耄耋老者。

這些年,無論她怎樣逃他,躲他,他總能找到她。無論她變成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都永遠陪在她身邊。

她困在無盡的輪回裏,眼睜睜看著他從青蔥少年長成青年,又從青年慢慢走向中年。

為了逼他離開,她想盡了一切辦法。她試過逃跑,裝過失憶,甚至還曾跟他爸蘇長清串通起來禁過他的足,然而,他卻總能一次次的找到她,亦步亦趨的追上她的腳步。

她也不知道她跟蘇磐之間到底算什麽。開始她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小屁孩,最多因為他可愛乖巧多看他兩眼。

後來,那個小屁孩莫名其妙向她表白,她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人就一命嗚呼了。再醒來已經女穿男成了一個翩翩美少年。她原本沒想再跟他有任何糾纏,沒想到那小屁孩一眼就認出了她,還死纏著不放,甚至說出了我喜歡的人是你,不管你是男是女都沒關系的驚世對白。

整整二十九年,百煉鋼都成了繞指柔。這些年眼睜睜看著他跟著自己大江南北的跑,見多了各種人心險惡,生離死別,然而他臉上的笑容跟依戀卻始終如一。

明明初見的時候還是個有些陰郁的小家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卻忽然愛上了笑。看到他臉上那抹淡淡的微笑,總讓人忍不住產生這家夥一定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的錯覺。

按說像他這樣早年遭逢巨變,長大後又不停見識人心險惡的家夥,應該有顆冷酷堅硬的心,或者幹脆悲觀厭世,動不動就扮一下憂郁。

然而,安然印象中的蘇磐卻總是笑著的。少年時是陽光美少年,青年時是溫柔大哥哥,中年後又成了溫潤美大叔。生於亂世,又有個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他性命的繼母,他不可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傻白甜。為了活下去,這些年,他手上沾上的人命兩只手都數不過來。然而,他臉上的笑容卻從未改變,就仿佛這世間任何的汙濁都無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一般。

安然覺得蘇磐就像是自己人生中的一縷陽光,只要想起就會讓她覺得溫暖。她一次次的將他趕走,又一次次的慶幸他還在這裏。

她覺得自己的內心被劈成了兩半。一半希望他永遠留在身邊,一半卻告訴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麽多年了,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早已兒女成群,他卻依舊孑然一身,跟著她風塵仆仆的四處奔忙。

望著他兩鬢染上的寒霜,她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一陣陣抽疼。他追著她跑了這麽多年,她卻什麽都給不了他。

她永遠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就算不死,她也沒辦法用別人的身體,跟他做牽手擁抱以外的事。那既是對原主的不敬,也是對蘇磐的褻瀆。

所以,除了陪伴,她給不了蘇磐任何東西。

“你再不好好找個人結婚生子,就老了。”某天,她終於忍不住摸著他鬢邊的白發,柔聲提醒道。

蘇磐微微一笑,目光悠遠,帶著滿滿的懷念:“知道我名字的出處嗎?‘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出自《孔雀東南飛》,我母親的本意是希望能跟父親情比金堅,永不分離,沒想到一語成讖,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孔雀東南飛的命運。”

他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安然的頭。隨著他年齡的增長,這個動作也越發的純熟了。自從他長成中年大叔,無論安然穿越成什麽身份他都有理由這樣摸一把了。安然真希望下次穿成個胡子拉碴的糙漢子,看他還摸不摸得下去手。

“結婚生子是幸福,難道像我們這樣生死相隨就不是幸福嗎?”

生死相隨,他們之間的關系的確配得上一個生死相隨。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的話,他們說不定真的可以一直生死相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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